中產階層的創業夢與現實挑戰：從深圳前海的初創企業看AI產業的興起

隨著季尾的到來，我踏上了前往內地的旅程，首先搭乘高鐵抵達福田，然後前往位於深南大道的金融商廈，拜訪了幾位與我業務有往來的中資金融機構代表。接著，我透過滴滴打車，花了20多元人民幣，半小時的車程便來到了近年來迅速發展的前海區，探訪一家正計劃進行融資的初創企業。值得一提的是，這家初創企業並不是我的潛在客户，反而是他們正在研發A股交易的AI模組，並試圖説服我試用他們的服務。

在這個AI迅速崛起的時代，DeepSeek的出現讓AI成為內地最受矚目的行業之一，許多年輕人紛紛朝著這個方向創業，似乎這已成為一種潮流和趨勢。十多年前，前海所在的深圳南山區也曾是許多創業夢想的起點。當時3G電訊尚在等待牌照發放，345G、三網融合等概念就如同今天的AI一樣，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。我第一次搭乘跨境巴士通過深圳灣關口，就是去拜訪位於南山工業園的一家電信設備研發公司。十多年過去，年輕人的創業夢想依然存在，變化的只是追捧的概念。

或許是因為租金便宜，這家初創公司租用的辦公室雖然門面光鮮，面積也不小，但實際上員工只有三四個，與香港寸金尺土的情況形成鮮明對比。初創公司的老闆小陳，年約30出頭，並不算年輕。他聽到我讚美他辦公室的氣派時，並沒有太大反應，似乎這個問題已經被問過無數次。「這地方使用起來確實有點大，畢竟我們只需要幾台電腦就能工作。不過前海有租金補貼政策，不拿白不拿，這單位也是管理局替我們承租的，地方不用自己找。」他如是説。雖然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，但也不能期待赤字嚴重的庫房能在補貼或配套上趕得上類似地區。

小陳介紹的AI模組雖然新穎，試用效果尚可，但要收費，這對於初創企業來説並不是易事。畢竟AI技術日新月異，或許只需兩三個月，他所撰寫的某些程式設計就能在ChatGPT或DeepSeek上免費使用。「我也是大廠出身的，曾經在騰訊做程序編寫，後來去了某科技券商負責選股系統編碼。」小陳突然提到自己的背景，似乎想增強我對他程式能力的信心。其實我並沒有對他的能力產生質疑。

然而，隨著股市的低迷，高管們要求他們自行離開，這讓小陳決定走出來創業，雖然他也不確定這樣的選擇是否正確。「但好景不常，後來股市不濟，高管要我們自己走路，跌跌碰碰，決定走出來闖，終於走了一條路出來，也不知是對是錯。」他一邊説著，一邊抓了抓頭，這個輕微的舉動讓我感受到他並不是在博取同情，而是真心想分享自己的故事。

「你聽過『中產返貧』五件套嗎？」小陳苦笑著問我。這個術語在內地流行，類似於廣東話的三合一、五合一。與香港一樣，中產階層一直被政府視為最不需要幫助的羣體，但實際上卻是最需要幫助的。富人越來越富，窮人越來越窮，窮人可以通過教育和努力成為中產，而少數中產則有機會向上流動，這是理想的社會階層流動狀況，但現實卻是向上流動的空間日漸減少，低向中移、中向高移的情況幾乎不存在，反而中產階層面臨向下流動的趨勢。高税收和少量援助進一步將中產推向深淵，這正是日本經濟學大師大前研一所説的M型社會。

談到中產問題，疫後我曾聽過一位內地朋友提到網路上興起的梗，稱為「中產作死三件套」，分別是房貸近千萬、配偶不上班、二娃上國際學校。這些中產階層在經濟繁榮時期，憧憬著高品質的生活，於是花大錢購買大宅，要求妻子專心相夫教子，並安排孩子接受國際化的教育。然而，疫情的到來讓家庭支柱失業，房貸、家庭開支、國際學校學費等成為沉重負擔，原本的高品質生活瞬間崩潰。朋友當時正面臨這種情況，提起時雖然笑著，卻不禁流下眼淚。

「『中產返貧』五件套，是『中產作死』三件套的進階版，是中產作死的後續延伸。」小陳在得知我對三件套有所瞭解後，繼續解釋。「中產即使失去工作，也不會馬上返貧，畢竟多年來積累了一些資產。房子是剛性需求，無法隨意處理，但隨著房價不斷下跌，這是返貧的原因之一。子女教育方面不願意妥協，仍然希望維持國際學校的精英教育，這是返貧的第二個原因。」三件套升級為五件套，但大問題依然存在，仍待解決。

「許多中產都是精英，曾經在商場上拼搏，為企業立下赫赫戰功，他們的能力和自信讓他們相信自己能夠操盤投資或實現創業夢想。説實話，誰不想當老闆？」雖然並非每個人都想創業，因為創業需要成本和風險，若回報不如預期，最終只會留下遺憾。「然而這兩年的投資市場，你也知道，輸多贏少；即使創業的想法再好，也需要經歷前期的耕耘，之後也不一定會成功。」這是事實，尤其是在內地，許多創業者喜歡「先蝕後賺」，即用低價、大額投資來搶佔市場，等擊敗對手後再慢慢提高價格尋求利潤，但不少創業者根本沒有足夠的資金去熬過「燒錢」期。

「最糟糕的是，身邊的朋友遇上了周轉困難。創業、投資虧損、還房貸、交學費，這些都是借貸的理由。」如果手頭寬裕，小額借貸是可行的，但若自身難保，拒絕是唯一的選擇。「不，不是向你借，而是兄弟走出去借，求你做擔保。」這與自己借有何區別？一旦兄弟無法償還，最終的責任自然會落到自己身上。「就是這樣，買房被套、精英教育、盲目投資、衝動創業、為人擔保，這就是『中產返貧』五件套。」

「你告訴我這些，是想讓我同情你，然後光顧你的服務嗎？」我鼓起勇氣詢問小陳的真實意圖。「不不不，別誤會，我並不是全中五件套，房貸和子女教育開支我還能負擔，也沒有替人擔保，但盲目投資虧了點錢確實是有的。」小陳沉思著説。「我只是想表達，衝動創業或許是真的，但我們的設計一點也不含糊，負面來看是衝動，但正面來看也可以説是衝勁。」

小陳的背景讓我意識到，這個世界就是一個人賣我、我賣人的過程，想要講好自己的故事以進行銷售，自然需要一些心機。